赫尔墨斯的小翅膀

这世上只有BE和尚未到来的BE

【克立】恐惧缺失

庆祝百fo了,写个中篇纪念一下。

全文1w6,一发完,很多私设和剧情脑补,希望官方打脸别太重。

标题只是看上去有点惊悚其实很正常的(




“什么是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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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立安有个秘密。

他有病。

纯粹是字面上的意义,他的病得从幼年时经历的一起绑架案说起。几个铤而走险的年轻人带走了从幼儿园里偷偷溜出来的小孩子,然后由于毫无经验和计划模糊产生了分歧,最后不欢而散,后续的勒索也没了下文。作为人质的赵立安则被锁在集装箱里,在码头的废旧仓库关了三天三夜才被警察搜索到。

赵奶奶早已哭花了一双老眼,甚至都做好孙子没了的准备。但万幸的是那天赵立安小朋友在小书包里塞满了幼儿园的午餐面包,他偷偷包圆了食堂剩下的所有面包,提前溜出幼儿园想去公园享受大餐。而绑架他的歹徒虽然没有经验,但为了让年幼的人质不要乱吵,也顺便往集装箱里扔了两瓶水和一把糖果。

这些食物和水帮助他撑到了警察的到来。当几个警察合力掀开箱子的时候,看到的是一个过分安静的孩子。他靠坐在角落里,不哭也不闹,只睁着一双眼睛盯着缝隙里透进来的亮光。

警察将他抱出来,小心翼翼地哄他,给他披上外套,送他去医院,整个过程中他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所有人都认为这孩子是经受的刺激太大了。后来直到赵奶奶颤巍巍地抱紧失踪三天的宝贝孙子,放声大哭的时候,他才终于开了口。

小小的男孩在一堆陌生人的包围中,拉了拉他唯一熟悉的人的衣服,说奶奶我饿了,我想吃加鸡蛋和肉片的泡面。

他的语调听起来和往常无异,甚至还带着撒娇的尾音。赵奶奶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慌忙擦了擦眼泪说奶奶这就给你去做。

若是赵奶奶再年轻些,再多留心些,就会发现事情的不对劲。这个时候的正常,其实才是最大的不正常。

赵立安吸溜着泡面做完了身体检查,得知没有大碍后甚至还高高兴兴地向警察叔叔和警察阿姨道谢,一脸羡慕地说警察叔叔你好厉害,比电视上的蒙面超人还厉害,我长大了也要当警察。

负责给他做笔录的那个年轻警察被说得满面通红,连连摆手说别叫叔叔,我才刚分配进来,喊我石哥哥或者大砲哥就行。

赵立安并不知道自己掌握了未来老大的一手黑历史。他在住院期间没心没肺地和病房里来往的警察玩耍,出院了又高高兴兴地背着书包去上学,一点心理阴影都没有。

在这之后就坚持每天定时定点守在幼儿园门口的赵奶奶说是她这孙子命大,有福气,也没往其他方面考虑。

赵立安就这么命大心也很大地从幼儿园毕业,上了小学,上了初中。他所有的表现和行为都与年龄相符,看上去再正常不过了,顶多就是有点乐观过头和自来熟,对旁人毫无戒心,认识一天就像认识了十年一样熟。

赵奶奶想方设法地教育过他,那起绑架案一直盘在她的心头。但是不管赵奶奶怎么警告他,怎么吓唬他,赵立安总是笑嘻嘻地答应,然后回头就忘在脑后。

也得亏是他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幼儿园之后没再遇过什么危险,平平安安地长大了。


赵立安的病是在高一时被发现的。某次下课打球,他不小心被人推了一把,摔倒在地上,手臂全是血。周围的人惊恐地看着他,已经有反应快的嚷嚷着送医务室。而他只是揉了揉膝盖,自己爬了起来,对还滴着血的手臂视若无睹。他甚至对旁边的人露出了一个和平常无异的,有点傻气的笑容,说继续啊,我们继续打球。

他当然没能继续下去,球场边冲过来一个愣头青,用校服外套把他手臂一包,架着他去了医务室。
他们学校的那位女校医是学心理出身,看到送来的病人第一反应不是包扎,而是望着他那副傻笑的样子皱起了眉头。

赵立安伤得不重,满胳膊的血看着吓人其实只是蹭了一下,没有太大的伤口。女校医给他处理好后却没放他走,闲聊一样问起了他的家庭情况,过去经历。

赵立安聊着聊着就把幼儿园的那起绑架案说出来了。他对那件事其实已经没有太多记忆了,但是架不住赵奶奶天天在他耳边念叨,要他以此为戒。

送他来医务室的那个叫孟少飞的男生也没走,在旁边听得张大了嘴巴,不可置信地问他你不害怕吗。那么小,被关在那种地方,又那么久。

害怕?为什么要害怕?

赵立安茫然地回答他,头一次开始真正思索这个问题。

害怕,害怕……

他念叨着,突然抱紧了头,什么是害怕?

孟少飞还没反应过来,女校医出手了。她安抚住突然开始惶恐的赵立安,用上了专业的心理疏导方法。然后根据赵立安的学生档案,联系上了赵奶奶。

赵奶奶没听懂女校医带着一堆专业名词的解释,只知道自家孙子不正常,不是身体上的,而是心理上的。

她带着赵立安开始在各大医院的心理科之间来回奔波,最后得到的结论是:在幼年的那起绑架案中,患者由于过于恐惧和害怕,激发了大脑的本能保护机制,强行将负面情绪遗忘。这一点后来保持了下来,造成患者对类似畏惧害怕等情绪的不敏感和无法感知,由此也带来了痛觉缺失,危险感应缺失等后遗症。

简单地说,他那时太害怕了,害怕到忘记了害怕的感觉;对于一切会让他害怕的事物,身体上的疼痛,可能会遇到的危险,也渐渐没了感觉。

这理论上并不影响他的正常生活。每个人对于害怕和恐惧都有一个阀值,他只不过是那个阀值特别高而已。

而这病治疗起来却很麻烦,几乎没有先例,一切治疗都只是尝试。
赵奶奶私下哭了几场,哭她这孙子命苦。然后这位独自带大孙子的坚强的女性很快振作起来,在一段时间不见效的心理治疗后,没有再带赵立安去医院。

医生有提出过两种假设,一种是以毒攻毒,用更大的恐惧突破患者的心理阀值;还有一种是对症下药,想办法让患者保持长期的足量的安全感,慢慢磨平对恐惧的恐惧。

但这两种方法都只是假设,没有足够的理论支持,具体实行起来见不见效也是未知的。

赵奶奶的想法则更简单,孙子不会害怕,她就要让他不去害怕。

她花很长的时间和学校交流,又悄悄找赵立安的同学帮忙。那天送赵立安去医务室的那个男生一口答应了下去,他算是为数不多的清楚赵立安的病情的人。

赵奶奶自己也用了更多的时间去陪伴赵立安。她不在他面前愁眉苦脸,也不去说教,只是讲些生活上的小事,把她这么多年悟到的点点人生感悟都传授给赵立安。她希望赵立安能强大起来,不是身体上,而是心灵上。能够坦然地面对生活,就不会去害怕了。

赵奶奶的苦心果然有效,赵立安之后再也没有表现出什么过激反应。他活得简简单单,轻松又容易快乐,任是谁也想不到这个总是傻乐的家伙居然有着心理问题。

他跟着孟少飞去念了警校,原因很多,想给奶奶减轻负担,想继续跟着阿飞,想锻炼身体变得很厉害。但真正说起来,是他自己想当警察。他忘记了恐惧与害怕,却一直记着那时掀开箱盖,为他带来光明的警察。

孟少飞倒是担心过一阵子,觉着他这样会不会通不过心理测试。事实证明这家伙的分数比他自己的还高,让孟少飞抑郁了好一阵子。

毕竟警察就是要胆子大的嘛,我胆子可大啦。

赵立安挺骄傲地向他炫耀,被对方按着捶了一顿。

那时赵立安以为生活会一直这样下去,他会成为一名警察,运气好还能和阿飞作搭档,然后好好孝敬他最亲的奶奶。

但是命运就是要让你不知道下一秒会遇到什么,在他大二那年,赵奶奶去世了。

这位坚强又富有智慧的女性,在经历了儿子儿媳的意外身亡,独自养大小孙子,意外的绑架案和孙子的心理问题等磨难后,终于也迎来了自己人生的终点。

她还有太多的事情放不下,最重要的就是她的宝贝孙子,但是老天不再给她时间了。

家里没什么亲戚,葬礼举行得很简单。孟少飞又自告奋勇帮他操办了大多数事情,赵立安要做得不过是在灵前守孝。

他是很难过,也哭过,但是似乎总少了什么。他疑心是他的病又发作了。他有时候也能感觉到,身体周围裹着一层厚厚的膜,隔开了所有恐惧和危险,但是也让他丧失了感知苦痛的触觉。

现在那层膜又出现了,向内挤迫着,压得他喘不过气。他很想把那层膜狠狠撕开,痛痛快快地哭出来,把所有的情感都倾泻在奶奶去世的悲伤里。

但是他不能。

大约是他的脸色太不对劲了,孟少飞走过来拍拍他的肩。孟少飞以为他是太伤心了,绞尽脑汁想说些安慰的话。

你看你奶奶把你养这么大,投资你这么久,眼看马上就要获利回本了,现在真是亏大了。

是啊,赵立安喃喃着,果然笑了出来,奶奶真是亏大了,她平常去市场买菜都要还半天价,这次肯定心疼死了。

奶奶……

他笑着笑着突然哭了出来。无法形容的悲伤涌了上来,像潮水一样从外部拍打着——那层膜变得前所未有地薄,有一瞬间他甚至窥到了那个他阔别已久的世界。

他从未哭得这么厉害,好像要把之前欠下的泪水一口气全都补回来一样。可是会在他哭的时候一遍遍地哄他的人已经不在了。


那年夏天,赵立安失去了唯一的亲人。然后两年后的另一个夏天,他和孟少飞双双从警校毕业,正式成为了警察。


他们一起被分到了侦三队,同事人都不错,队长石老大对内严厉对外护短,赵立安意外地觉得他很亲切,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孟少飞怀着满腔热血投入了警察的工作中,跟着前辈天天出外勤,誓要为人民除害。赵立安没他那么豪情壮志,他的长处在于数码科技,在警校时也专门研修过,于是便主要做情报搜集和资料整理的工作。他和孟少飞一个主内一个主外,倒也搭配无间。

赵立安对这样的生活挺满意的,上上班摸摸鱼,躲躲老大的骂,闲了再拉着阿飞去各种餐馆夜市转悠。他很喜欢吃东西,大概是幼时那次饿惨了,食物总能带给他一种特别的安全感。

每次出去孟少飞都嫌弃他太能吃,然后自己端着一瓶可乐咕咚咕咚。也就他们俩由于职业关系运动量大,要不然迟早变成俩球。

但是后来他们就没时间去夜市了,原因不是出在赵立安身上,而是孟少飞那边。

一起枪击案,现场三个受害者,死了两个,一个是警察一个是黑帮老大。这是足以写进小说里的情节,在社会上也非常震动。孟少飞对这起案件尤为反应激烈,因为死去的那个警察正是一直带他的前辈。

丽真姐的葬礼上,孟少飞撑着没掉眼泪,红着眼睛对赵立安说他一定要查出案件的真相,让丽真姐走得安心。

赵立安没说话,他沉默着站在孟少飞身边,看着灵堂上的黑白遗像。那也是很照顾他的前辈,他同样敬爱对方。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他哭不出来了呢。

有件事他没告诉任何人,包括孟少飞。自从奶奶的葬礼之后,他的那层保护膜并没有就此变薄,而是又加厚了。

大脑将对恐惧的阀值提高到了一个新的高度,甚至跨越了死亡。

他现在算是什么呢,哪怕笑着去死都可以。


葬礼之后孟少飞就整个人扎进了案子里,死盯着现场唯一的生还者唐毅不放。作为孟少飞最好的兄弟,赵立安自然仗义地帮他打掩护和扛下老大的怒火,但是他没想到这一扛就是四年。唐毅坚持什么都不知道,孟少飞便坚持追问了他四年。上班抓着出外勤的空闲,下班就直接去行天盟门口报道;春去秋来,寒暑不断,他永远是同一套质问,唐毅也永远是同一个回答。

赵立安帮他处理唐毅递上来的妨碍人身自由的投诉时,忍不住想要是阿飞把这份功夫用在追女孩子身上,现在孩子估计都有一打了。

大约在第四年初的时候,唐毅的行动路线忽然开始固定下来了。与此同时,某次赵立安照例被孟少飞拉去盯唐毅的时候,发现对方身边多了个红毛的手下。从站位来看这个人显然在行天盟地位不低,但是之前从没听说过。

赵立安扒着窗户盯着那人看,他搞情报的职业病犯了,试图从细节上分析出点什么。

那个人穿着皮衣外套,带着黑色的半指皮手套,脸上不似其他人那么肃穆,一直挂着笑。他虽然看上去只是随便站着,但是身体整个处于一触即发的状态,随时都在准备出手。

有这种戒备心的可不会是普通人,赵立安这么想着,然后猝不及防地与观察对象对上了眼。那人显然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朝他露出一个颇为灿烂的笑容。

赵立安身子一抖,默默缩了回来,问旁边的孟少飞这人是谁。

他啊,我也不清楚,孟少飞随口答道,倒是听到唐毅喊他Jack。

Jack,赵立安记住了这个名字。

回去之后他就开始翻他的情报网,最后还是从隔壁国际刑警科那儿搞来了资料。

一直在东南亚活动的雇佣兵,最近应唐毅的个人邀请加入了行天盟,目的不明。

雇佣兵……

赵立安叼着薯片思索了起来,雇佣兵难道都很喜欢笑吗。

他把资料也拷给了孟少飞一份。孟少飞嘀咕了两声没想通唐毅玩的是哪一出,顺手把Jack的照片也贴在了他家玄关的行天盟关系图里。

赵立安在陪孟少飞盯梢的过程中次次都能遇上Jack,他觉得这个人透着股格格不入的气质,好像和行天盟的其他人都不太一样。


他真正有机会了解Jack是很久之后了,侦三队带人撞破行天盟与四和会的谈判现场,却只抓到一个Jack。孟少飞气噗噗地跑去追唐毅,被老大一顿臭骂,于是给抓回来的嫌疑人笔录的任务就落到了赵立安身上。

Jack意外地很配合,有问必答,态度好得不得了。直到最后问完了,他忽然伸手按住笔录,笑嘻嘻地说你问我这么多,我还不知道你名字呢。

喔,我叫赵立安,大家都喊我赵子。

赵立安老老实实地回答了,心里想的却是行天盟的情报网不行啊,他好歹跟着孟少飞盯了他们那么久,怎么说也该混个眼熟了。

该不会是这家伙因为是新人饱受排挤,这种小事都无从得知吧。

小赵警官脑补了一出行天盟宫斗录,向他的审讯对象投去一个同情的眼神。
Jack莫名其妙地瞅了一眼这个小警察,不知道为什么对方突然对他态度这么好。


再下一次遇到就更戏剧化了。赵立安摇摇晃晃地在路边练习倒立走,他无聊或者遇到烦心事的时候就喜欢挑战身体极限,孟少飞每次看到了都要问他怎么不干脆去马戏团兼职。

这一次没人吐槽他了。阿飞突然失踪,老大急着要人,赵立安愁眉苦脸地想着该怎么办,强行拖延着回队里报道的时间。

就是这个时候他旁边突然冒出一张笑脸。他保持着倒立的姿势抬头看过去,对方也歪着头对他笑。

这其实是有点惊悚的,但是赵立安怕过什么,他唯一的反应是要赶紧call阿飞,上次被国际刑警科截胡又放走把你气到吃不下饭的Jack出现啦。

Jack除了笑什么都没说,干净利索地把他拽上了机车,直接带回了行天盟。

这很明显是一起绑架,而且针对公职人员下手,罪加一等,但赵立安从头到尾都没有反抗过。

一来是打不过,他对Jack资料上那一串任务记录还有印象;二来他现在对阿飞的下落束手无策,对方这个时候出现在阿飞家旁边还特地把他带走,简直就是明摆着我知道孟警官在哪里;三来嘛……

他那不正常的心理认知根本没把这当成绑架。说来也奇怪,他不过是和Jack见过几次,做过一次笔录,就在潜意识里把他从危险名单上划去了。

所以他一点也不害怕地跟着Jack踏进行天盟的大门,单独进了房间,然后果然得到了关于阿飞下落的重要情报。

不,这根本不是什么重要情报,和唐毅一起失踪那只能叫正常意外。

Jack显然不这么认为。在被拒绝提供孟少飞的号码之后,他扬起一个笑,把抓回来的小警察独自关在了小黑屋里。

赵立安都来不及骂他两句,他跌坐在地上,被久违的黑暗包围了。

太像了,潜藏在记忆深处的片段开始上浮,保护膜无声息地启动了,那种被挤压到喘不过气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不能在这里倒下,他挣扎着爬起来,跌跌撞撞地挪到窗户边掀开了窗帘。

还好Jack没丧心病狂地把他关在地下室。他松了一口气,靠在旁边沙发上闭上了眼。


赵立安梦见了一个巨大的红色甜甜圈,甜甜圈朝他甜甜地一笑,然后咕噜噜地从他身边滚开了。赵立安一边想着红色的甜甜圈会是什么味道一边追着它跑。

他很饿,而那个甜甜圈看起来很好吃。


被摇醒的时候他还很茫然,无焦距的视线落到了站在旁边的红色甜甜圈,啊不,Jack身上。

赵立安的脑袋昏昏沉沉的,他勉强坐了起来,和Jack一来一往的斗嘴根本没从脑子过就说出来了。

他很饿,真的很饿。不仅仅是生理上长时间没有进食,还有心理上的焦躁。他之前刚体验了一次对幼年心理阴影的回溯,现在也如同刚被救出来那会儿,急需要进食。他的周围没有一个可以撒娇的赵奶奶,所以他向离他最近的人提出了交换要求,用孟少飞的手机号码换一碗泡面。

还是那句话,行天盟的情报网没有阿飞的号码才怪呢,估计是这位佣兵新人又被宫斗了。

他心安理得地吸溜着泡面,没有去想为何Jack一个站在对立面的黑道会真的答应他那奇怪的要求。

Jack不光给他下了面,还兴致勃勃地看他吃面。赵立安在喝汤的间隙瞥了他一眼,非常理解地开始夸他的手艺超赞。他对这个套路很熟悉,他奶奶以前也是这样看他吃东西,然后满脸期盼地等他一个评价。

Jack却笑了起来,问有没有人说他是个怪咖。

我哪里怪了,明明是你比较怪吧。

他不解地看了他一眼,这一瞬的走神让他没抓紧面碗,被突然插进来的外力掀翻了碗

赵立安没去管朝他嚷嚷的李至德,也没管在紧急关头护住他的Jack,他的眼里只有那碗被打翻的面,他的食物,他的安全感。

被勉强压下去的挤迫感又有抬头的迹象,他烦躁地扭动了两下,Jack察觉到他的不对劲,低头想询问。德哥脸色更差了,开口就想继续骂——

——找到老大的下落了!

行天盟的一个小弟急急忙忙地从外面跑进来,开口就是一句炸雷。

赵立安首先从地上蹦了起来,他仗着身材瘦小,灵活地穿过在场几个人,第一个冲出了门外。

德哥本来想勇争第一,但是Jack从他身后绊了他一下,踩着他第二个冲了出去,上了候在那里的汽车。

拜托德哥看家了,我会把老板好好请回来的。他从驾驶座的窗户口朝人摇了摇手,带着人马出发了,把气急败坏的德哥留在了总宅。

是啊,我也要把阿飞好好带到老大面前,要不然就是我写检讨书了。

后座上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Jack一愣,从后视镜里看到了那个溜得比兔子还快的小警察。

搭个顺风车啦,你们不会那么小气吧。

小警察气定神闲地朝他挥挥手,在后座上坐得稳如泰山。

我是欠你个人情,Jack耸了耸肩。抓稳了,我一向拿汽车当机车开。

他一脚将油门踩到底,把来自后座的声音留在了风里。


行天盟的车队分了两队沿着山路搜索老大的下落,赵立安自然是和Jack一起。

小警察抓着车顶的把手,头发被风吹得七倒八倒。他看上去有点慌乱,但其实心跳都没变。追求刺激本质上是追求危险,这自然也在他的隔离范围里。

为了给辛苦开车的佣兵留点面子,他还是豪不吝啬地夸奖了Jack的车技,说我从来没坐过这么爽的车。

Jack的视线从后视镜里与他一触及离,笑笑说过奖了,我是从学开坦克开始学开车的,不管什么车开得快起来都挺好用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灵巧地转弯漂移,把迎面开过来的车撞得挂在了路边。

赵立安跟在他身后下了车,认出了对面正是监控视频上带走阿飞和唐毅的人。
前佣兵露出一个冰冰凉涼的笑容,理了理手套。

劳驾告诉我一声,你们把我家老板弄到哪里去了?


战斗发生在他话音落下之时,那几个男人大吼一声试图抢占先机,挥着小刀冲了上来。

Jack游刃有余地表演了一出空手夺白刃。赵立安也没闲着,他不擅长搏击,但是仗着身形灵活在那几个人之间来回穿梭,很是给他们造成了点小麻烦。

Jack看着有趣,干脆与他配合起来。一个主力一个辅助,初次配合也还算默契。

打架很快就结束了,那几个人本来就精神萎靡,活像一夜都没睡觉。这样的对手自然不足为患,Jack上去踩着带头的盘问时便分了心。旁边趴着的人趁着这个机会掏枪射击,子弹直直地朝着小警察飞了过去。

Jack看到了那颗子弹,赵立安也看到了。但是他没动,不是被吓傻了,只是纯粹地注视着那颗子弹前进。

一切都发生在几秒之间,Jack扑了上去,一脚踩飞敌人的枪,一手揪住小警察的衣服往怀里带。

子弹来了你都不知道躲的吗?!

弹头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Jack的怒火开始高涨。

我知道那是子弹,赵立安下意识反驳了一句,然后忽然恍然大悟:对喔,子弹来了是要躲的。

Jack被他弄得没脾气了,又气恼又好笑地敲了下小警察的脑壳。

我有时候真怀疑你是不是这里有问题。

你说得没错,我是有病。

赵立安抱着脑袋回答得格外认真,Jack没放在心上,把这当作了他又一次的怪咖发作。

车上的联络器响了起来,另一队人汇报他们找到了老大和孟警官。老大上了他们车先走了,似乎是急着把受伤的孟警官送去江医生那边。

赵立安自然也听到了,他焦急起来,抓着联络器一叠声地问阿飞怎么了。Jack抢过电话挂了,在小警察跳起来之前说送他去医院看孟警官。

你刚才打架的时候也帮了我,现在换我帮你咯。Jack若无其事地解释着,真的把人好好送到了江家的医院。

我在这里等老板下来,你先上去吧。

他笑着和赵立安道别:这次的面你没吃完,下次有机会补你。

小警察果然高兴起来,问他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Jack冲他眨眨眼,我会去找你的。


赵立安没有太在意那个承诺,但是雇佣兵的雷厉风行超越他的想象。Jack真的堂而皇之拎着一袋菜在警局门口等他,完全是来接女朋友下班的体贴男友的做派。

小赵警官在同事们惊讶和疑惑的目光中蹬蹬蹬地跑了过去,他的自来熟本能正常运转着,选择性地遗忘了他和Jack身份上的对立。

自从奶奶去世后,赵立安在家里做饭的次数不多。来到家里做过客的人也不多,唯一经常来的孟少飞每次也都是抱着外卖和可乐过来。

赵立安趴在榻榻米的餐桌上,午间的阳光照得他昏昏欲睡。他眯着眼看向厨房,熟悉的环境里多出一个陌生人,却不觉得突兀。Jack难得脱下了他的机车外套和露指手套,在格子衬衫外套着旧围裙,熟练地在灶台上翻动着铲子,异常自然地融入了这个家里。

好像很久没有体会到了,赵立安想着,有人在家里给他做饭的感觉。

他在久违的锅碗瓢盆的声音里睡了过去,就像幼时等待奶奶开饭一样。

赵立安是被饭菜的香气唤醒的,他不太清醒地抬头,潜意识里还待在奶奶的餐桌旁,映入眼帘的却是Jack带着笑的脸。

Jack笑得不太一样,他在模糊中仍旧想到了这一点,好像没有那么冷冰冰了,从闪着寒光的匕首变成了......变成了什么呢,他想了一会儿下了定义,厨房的菜刀吧。

虽然依旧锋利,但却多了两分平易近人的烟火气。


赵立安埋头吃面的时候,Jack开始打量这栋小房子,这与他待过的所有地方都不一样,杂乱,狭小,带着家的气息。他的手指掠过壁柜上赵奶奶的珍藏一二三。好像有点明白小警察为何会长成这样毫无戒心的傻白甜。

但是有的地方不太对,他收敛了目光,想起那个小个子偶尔露出的眼神和奇怪的平静。

赵立安在努力压下身体周围躁动的保护膜,他的领地意识被触动了,保护本能在试图判定危险。但是他强制拒绝了大脑的修改请求,Jack不是坏人。

他扒拉了一大口面,让食物平静心情,但还是忍不住吐槽了乱翻东西的Jack一句,你控制欲也太强了吧。

Jack的手指顿了一下,把话题转向了其他方面。

你一个人住?

对啊。

爱吃?

嗯。

女朋友?

没有。

喔?

喂,我们可是警察啊,哪里有时间交女朋友。

赵立安半真半假地说了谎,不是没有女生向他表达过好感,但是他的保护膜令人绝望地在这方面也发挥了作用。

毕竟恐惧会带来心跳,恋爱也会让人心跳。

没有接触过就不会有失去的惋惜,爱情什么的在他眼中还比不上一碗面。


你有时候......

Jack忽然开口,他坐到了赵立安对面,用观察的眼神看着他。

......就像一个鸡蛋。

鸡蛋?小警察咬着半个荷包蛋抬头,怀疑自己听错了。

Jack笃定地点点头。包裹在一层壳里出不来,让人很想敲碎了做个煎蛋。

赵立安这回是真愣住了,呆了半响才回答,我也想吃煎蛋。

Jack噗哧一声笑了,好像刚才那段紧张气氛不存在一样。

好啊,下次给你做。

他伸手揉揉小警察的头发,轻易许诺了下次。


赵立安后来仔细思索过,Jack是不是看出来什么了。

他又觉得不太可能,这么多年了,这个世界上知道他的病的人屈指可数,除了诊断的医生就是孟少飞,从没有人能主动发现他的不正常。

就连他自己,当初也是偶然才发现病情的。

这件事也让赵立安意识到,Jack确实是个危险人物。不管是菜刀还是匕首,那个男人总归是把刀。

那么,这把刀锋利到能隔开他的膜吗。

他这么想着,心底怀上了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期待。


他私下里也问了孟少飞,有没有觉得他的病最近好了一点。

什么,你的病,喔对你的病......

孟少飞心不在焉地回答,他自从上次与唐毅流落深山之后,整个人就有点不太对劲。

你的病应该很久没有复发了吧,我没感觉到发作。你有感觉好转吗,再去找医生看看?


行了,这家伙心中只剩下唐毅了。

赵立安迅速得到结论,在下一次孟少飞主动要求去贴身保护唐毅的时候,没感到一点惊讶。对于阿飞之后喊他去行天盟检查安保系统,他稍微有点讶异,不过也觉得在情理之中,毕竟全行天盟应该都知道侦三队的孟警官一直是买一送一了。

但是让警察动他们的安保系统未免也太心大了,他抱着这个疑惑过去,结果招待他的正好又是Jack。

好,行天盟宫斗录第三章。

他坐在梯子上装摄像头,寻思着下次是不是该给Jack推荐两本宫斗小说,钰琦就很喜欢看。

幸好Jack的脑电波完全没和胡思乱想的小警察对上,他随口问起了他为什么要做警察,这样脑子里少根筋的条子他以前可从没见过。

因为我有病啊。

他本应该随便说个理由的,减轻奶奶负担也好一直憧憬警察也好,但是他偏偏把那个最不能说的理由说出来了。

我啊,不会感到害怕,也不会恐惧。

在心底隐秘的期待的驱动下,他从头开始讲了起来,把来龙去脉前因后果讲了个清楚。

Jack久久没有言语,就算是他也被真相震了一下。赵立安从梯子上下来的时候,Jack还是神情异常地盯着他。

怎么了,被吓到啦?

赵立安心中稍微有点不自在,他想过别人得知他病情之后的样子,也许会用异样的眼光看他,但那个人不应该是Jack。

就算有这种心理问题,我也还是能当好警察的。

Jack发出一声短促的笑声,目光却是冷的。

你其实应该来我们这边的。

他想起了些不应该想起来的东西。在生死关头的赌命,无数次的命悬一线,恐惧与危险永远如影随形,是他最熟悉也最憎恨的朋友。现在却有人告诉他,这世界上有着完全不会害怕的人?

在最危险的关头也能保持冷静,不害怕一切未知的危险,就算是枪林弹雨你的心跳也不会变吧。从这点来看,你还真是有着了不得的天赋,不要命的人干这行最容易混出头。

Jack?

赵立安察觉到不对劲,他感知不到佣兵身上的情绪,但是保护膜已经自动展开了。

Jack很想问他你为什么这么幸运,但是他同样清楚赵立安是与他完全不一样的人,要问也应该是为什么这么不幸。

你为什么还笑得出来?

他最后问了这个问题。

我有时候是觉得就算快死了我也笑得出来吧,死亡那个级别的恐惧我都是可以淡忘的。

赵立安的眼睛单纯而明亮,仿佛有着无尽的光芒。

我奶奶很早之前就告诉过我,恐惧虽然令人害怕,但它也是人生重要的一部分。人因为恐惧而知道躲避危险,从而了解生命的珍贵。我虽然感受不到,但是我知道活着有多美好,可以吃到很多好吃的东西,遇到许多不一样的人,所以我也同样知道生命的重要性。从这方面来说,我和其他人没有什么不一样。


Jack抬手遮住了他的眼睛。

赵立安疑惑地想挣脱,但是Jack告诉他别动。

为什么?

因为你在发光,闪得我要睁不开眼啦。


他是真的在发光啊,照亮了他身边萦绕着的黑暗。

Jack已经记不清他曾夺走过多少人的生命,他在把自己的生命抛出去当赌注的同时,也收割了很多其他人的筹码。他早就不会对此有任何感觉了,弱肉强食是再正常不过的道理。那些人不过是把他们活下去的机会给了他,要不然他就不会站在这里了。

可是现在有个小傻子在跟他讲,生命是很重要的东西。

他终于感知到了那一直压着他的东西,是沉甸甸的生命啊。


那天赵立安稀里糊涂地被Jack领着去吃了泰国菜,说是感谢他为行天盟的安保系统做出的贡献。赵立安忍着没把行天盟宫斗录翻到下一章,咬着春卷问是不是唐毅给他加工资了。心情这么好,还大出血请他吃这么贵的馆子。

想通了一些事而已,Jack笑眯眯地给他倒茶,就像你说的,生命这么宝贵,我们就应该......

好好珍惜生命?

不,想要的东西就抢过来。

......根据刑法第三百二十条,意图为自己或第三人不法之所有,而窃取他人之动产者,处五年以下有期徒刑。

小赵警官放下了手中的碗,一脸痛心地跟Jack讲,就算我们是朋友,你犯法了我也一样会抓你的喔。

原来我们是朋友?

Jack把注意力放到了另一件事上,孟少飞到现在和我们老板还只是半个朋友呢。

是啊,我可没那么小气。你都请我吃饭了,当然是整个的朋友。

Jack笑笑没说话,他其实不仅仅想当朋友来着。


就像赵立安那天说的,他一直认为生命是很重要的东西,不光是自己的,还有其他人的生命。

听到孟少飞中枪住院的消息的时候,就算他的保护本能再强大,他也还是心跳漏跳了两拍。

那可是阿飞啊,照顾了他那么多年的兄弟,他早把他当成了亲人。

老大愤怒地揪住唐毅质问的时候,他却没同仇敌忾。他注意到了一直沉默着的行天盟少主攥着的右手,指甲深深陷进了肉里。

他在那一刻忽然觉得,阿飞追了唐毅四年,其实也不是白追的。

但是事情真相还是远超他的想象,阿飞主动表明的心意,唐毅晦涩的表情,还有那惊呆所有人的一吻。

老天最爱打人脸,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他带着过载的信息量去医院走廊透气,正好遇到了跟着唐毅来的Jack。

Jack自从那次给他下泡面之后就经常去找他玩,赵立安耽搁了好久的吃遍夜市的计划也重新启动了,他自认为他们现在关系也还不错。但是现在他突然有点不敢过去和对方打招呼了,唐毅那句以后彼此不要找彼此麻烦是说给阿飞听的,也响在他耳边。

Jack看到他过来,收起了手上的蝴蝶刀,正要走过去却看到了赵立安不太一样的表情。

你又在乱想什么。

Jack的手指停在他的肩头,往里移动到脖颈,轻轻按住咽喉的位置,然后向上经过下颌移到脸颊。他恶意地戳了戳小警察的酒窝,在他喊起来之前继续说了下去。

我和我们老板可不一样,我只会抓得更紧。


赵立安在Jack走了之后还在想,为什么他的保护膜又开始向内挤压了,他有很害怕Jack吗?


Jack公然在背后反对老板的金口御言不说,孟少飞也没把唐毅的话放在心上,很快就又跟对方打得火热。在某次敲阿飞家门得到了行天盟老大亲自开门的待遇后,赵立安不得不停止了串门蹭饭的行为。他有点心酸地在心里谴责了阿飞脱单的行为,然后马上被上门投喂的Jack哄好了。

你们那边没问题吗,他啃着西瓜问Jack,陈文浩行动的事他也有所耳闻,国际刑警科都在准备动手了。

没事,Jack耍着蝴蝶刀给土豆削皮,我会保护你的。

我说的是唐毅,他才是你老板吧。

喔,老板工资给的够的。

Jack心不在焉地回答,转身问他菜里要不要加辣。

你也帮忙看下阿飞呀,他最近总是跟唐毅在一起,我担心他会出事。

赵立安不放心地嘱咐了一句,从柜子里翻出腌好的泡椒给Jack。

知道了知道了。Jack往锅里丢切碎的泡椒粒,呛地咳嗽了两声。我觉得现在这样也挺好,一直这么下去也不错。

有不安的泡沫从赵立安心底涌了上来,在半空破开。他也曾经怀着这样类似的想法过,在奶奶仍在世的时候。没有什么是会保持不变的,命运已经教会了他这个道理。

Jack你火开太大了啦!

不会错的,这道菜就是要爆炒。Jack一边咳嗽一边回答,最后还是撑不住闭了火,盖了锅盖和在旁边连连摇头的赵立安笑成一团。


没有什么会一直不变,所以才要珍惜当下。


事实证明赵立安的预感没有错,陈文浩的人对孟少飞下了手,绑架了他用来威胁唐毅。局里的赵立安听到消息就往外冲,但是老大拦住了他。

国际刑警科的人会去救阿飞,我们的任务是围魏救赵,趁着人员空虚突袭陈文浩的大本营。

可是阿飞......

这是命令!

老大深吸了两口气,看上去也很是不平静。上面是这么分的任务,我也想亲自去救阿飞,但是我们首先要遵守命令。

他又安慰赵立安,我们把任务完成了,才能威胁到陈文浩,让他放了阿飞。


赵立安蹲在花园的小道里,紧握着枪,控制着自己不去想阿飞,把注意力集中到任务上来。

他有点紧张,这是他第一次参与这么重大的任务,但是他又有着别人没有的优势。赵立安闭上眼,任由保护膜在身体周围张开,消除一切负面情绪,心跳慢慢回到了正常。

他凝视着前方,不放过一点风吹草动。


直到黑洞洞的枪口无声无息地抵上了他的后颈,赵立安才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他不该太依赖本能,连同对危险的感应也一同屏蔽了。

同归于尽是最好的选择,他异常冷静地分析,好像不过在敲下一行代码。

电光火石间他毫不犹豫地回头,手指直接按在了扳机上。

他确定他把枪口也抵上对方左胸了,但是那个人眼疾手快地卡住了他的手腕,让他没能按下去。

宝贝,他听到一个轻佻又带着点庆幸的声音,你可真是吓到我了。

Jack?!

他诧异地差点叫出来,幸好对方及时捂住了他的嘴。

本来只是想吓你一下的,没想到变成了你吓我,很厉害嘛赵警官。

雇佣兵的脸上依旧带着笑,眼神却警惕起来,蹲在他旁边查看四周。

你怎么在这里?

那赵警官为什么又在这里。

不会吧,赵立安将信将疑,唐毅也在打围魏救赵的主意?

是围陈救孟。

Jack确定周围无误后放松了一点。放心吧,老板他亲自去救孟少飞了。

阿飞的四年是真的没白追,赵立安再次确认了这一点。他刚想说话却突然一怔,陈文浩之前一直藏头露尾,这个节骨眼上却爆出了大本营的位置,而且广为流传到黑白两道都清楚?

你们从哪里搞来的情报?

A酒吧的线人......等等不会吧。

Jack看到赵立安的脸色变了随即也反应过来。警察和黑道面对面一确认,竟然是同一个情报来源。

糟了,是陷阱。赵立安马上拿起无线电想呼叫老大,却只听到一片电波不稳的嘈杂声。他刚想转身和Jack确认是不是信号出了问题,就被旁边的人往下一扑,堪堪躲过了子弹。

他们上了狙击手。Jack的脸色很差,他换了把枪,另一只手拎住小警察往后退。

你到底带了几把枪,有持枪证吗?赵警官一边跟他撤退一边关心起了身边的前佣兵。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吧。

打手从各个隐蔽的角落里涌了出来,这个数量看得赵立安有点头晕。他再次确认了一遍,周围是真的只有他和Jack两个人可以对敌。

警察和黑道背靠背站在了一起,少见地共同联手起来。


动手之前Jack忽然问了他一个问题:赵警官,我把我这条命交给你,你敢收吗。

我这个人从来不拒绝别人送给我的东西。赵立安平静地举起枪,对准了面前的敌人。

好啊,Jack在包围圈中笑得眉眼弯弯,还记得上次在山上怎么打的吗。


赵立安第一次对上这么多人,但是他很快发现其实不是很难。排除了所有恐惧和害怕后,他像平常写程序一样计算着敌人的行动轨迹,调度着自己的行动。Jack没说错,他的病,或者说天赋,就是为生死搏命而生的。

Jack一边打一边领着他往外撤,在东南亚丛林里穿行的经验让他知道哪里是最好的逃生线路。他不像赵立安那样天赋异禀,但是恐惧让他保持着清醒和对危险的感应,拉着身后的小警察躲过了好几次偷袭。

他们的定位发生了奇妙的对换。赵立安变成了输出的那个,而Jack更多地是在辅助他。


赵警官,你真的不考虑换个职业吗,和我搭档的话一定能挣大钱的。

不要,我很喜欢当警察的。

赵立安回答得很认真,他和Jack慢慢退到了停车场。他躲在角落里眯着眼瞄准,却在射击的一刹那被Jack握着手偏了一下角度。

瞧,打刚才那个位置他还能动,现在就站不起来了。

他在赵立安不赞成的目光里摊了手,示意不再打扰了。小警察毕竟没见过血,下手留有余地,若是枪枪朝着要害去,现在估计没几个活人了。他并不想改变赵立安,那一点善良也是他所喜欢的部分。

大约是相处得久了,他的心也变得柔软了。

要是让以前的同伴知道了,怕是会跌破眼镜。他一直以来都是最不喜欢改变自己的那一个,现在却变得完全不像过去的自己。


差不多了,赵立安收了枪,我们先逃出去,然后赶紧联络老大他们。

他抬眼扫了一圈,锁定了中间停着的车,急匆匆地跑了过去。Jack在帮他收尾后面的敌人,回过头脸色当时就就变了。

别碰那辆车!他从未有过这么惊慌失色,但是他要提醒的人的手已经碰上了车把手,只来得及给他一个疑惑的回头。

爆炸来得猝不及防,整辆车都陷入了火海。赵立安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他被从后拖着倒了下去,被人抱在怀里滚了出去。巨大的爆炸声让他的耳朵嗡嗡作响,火药和硝烟的味道弥漫在周围,这些赵立安都感受不到,一切都在离他远去,全世界剩下的只有趴在他身上那个的人。

......Jack?

你还真是,一点危险都察觉不到啊。

Jack还在笑着,看上去和往常无异。赵立安的心猛然沉了下去,他挣扎着起来想查看Jack 的情况。Jack却按住了他的头,就地一滚躲到了旁边的遮蔽物后面。

几个提前埋伏的打手冒了出来,慢慢地往爆炸的中心收拢。

连环套啊,Jack的眼神一片冰冷,还真是打得好算盘。

我没事,他放开怀里的人,靠坐在了旁边,只是衣服被烧坏了。

他脸色苍白,转过去给小警察看了看背部,果然没受什么伤。

就是有点冷啊,他还有心情开玩笑,拉起了前边衣服的拉链。

不要闹了啦,赵立安稍稍放下心,往外看了一眼,这回要逃出去可是麻烦了。


他还在想脱身之计,Jack却忽然喊了他一声。他应声望过去,却被对方的手臂揽着按下了头。

Jack在他嘴唇上狠狠咬了一口,几乎见了血。

他差点叫出声,幸好还记得现在情况危急,及时住了口。

他瞪了Jack一眼,对方只是笑,什么都没解释。


往后面去,这里离本部那么远,他们一定是开车过来的。

赵立安的眼睛亮了,他们自己的车必定不会做手脚。


我出去引开他们的注意力,你从后面绕过去抢车。Jack吩咐了一句,给手枪重新装了弹匣,在赵立安反对之前一个人冲了出去。

他不再留手,枪枪对准了要害,下手狠辣。

赵立安咬咬牙,不去看他那边,将自己身形灵活的优势发挥到了极致,绕了一大圈绕到敌人后方,果然有两个人在守着车。

距离有点远,近了又会打草惊蛇。他端着枪的手发着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担心。他控制不住地去想Jack,Jack会遇到什么,他一个人撑得住吗,他会不会......

他自己都没注意到Jack在他心中已经这么重要了,有可能再也见不到对方的恐惧甚至超越了他的阀值。

你的话一定没问题,Jack的嘱托在他耳边响起。赵立安深吸一口气,狠狠咬在左手上,让自己不再发抖。他第一次祈祷着自己的保护本能再严重一点,让他在这一刻超脱一切恐惧。


赵立安不再想任何事情,举枪,瞄准,连续扣下扳机。


Jack的子弹已经射光了,对方的子弹也被他拖着消耗没了。他索性扔了枪,掏出蝴蝶刀开始纯粹的肉搏战。

他一边打一边走神,想他的小警察。

世界上怎么会有那么傻的警察,怎么会有这么天真的小傻子。

他自己又究竟有多傻呢,居然真的会被小警察温暖的目光抚慰。虽然那更多的让他觉得自己在燃烧,看不见的黑暗被暴露在阳光下,哀嚎着被殆烧而尽。

傻子。

他将刀刺进敌人的身体,唇角带上了一抹微笑。

他自己才是那个傻子。


Jack被开着车冲过来的赵立安带走时还在笑,他躺在后座上,几乎笑得停不下来。

你又在笑什么啊,赵立安把车开到安全的地方,总算停下来歇了口气,回头望向后面的Jack。

只是一眼就让他心脏冻结。

红发的雇佣兵伸手捂着腰,已经破破烂烂的皮衣外套再也挡不住伤口,血止不住一样涌了出来,顺着他的黑手套,一直沿着指缝滴下来。


陈文浩手下还是有点本事的,就跟他本人一样狡猾。爆炸就爆炸吧,偏偏爆炸的时候还乱开枪。声音是被爆炸声掩盖了,但是估计他们也看不清,就随便射了一匣子弹吧。要我说这一点也不专业,放在我们那边是要被教官骂死的......

他艰难地咳嗽了两声,视线已经开始模糊不清,但他还是看出了扑到他身边的小警察。

那个小傻子现在大概在哭吧,不对,他哭得出来吗。Jack的意识浑浑噩噩了起来,耳边只有嘈杂的乱音。


据说深海极为安静,没有一点声音,也没有一点天光,只有无穷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涌上来。

赵立安现在就如同在深海之中。他的眼里是铺天盖地的红色,中间有人动着嘴唇在说些什么,却无法被接收。他没去管那些,他的保护膜已经把他挤得快无法呼吸了。大脑疯狂地发出警告,黑白色的回忆片段在眼前走马灯一样流转:在厨房穿着旧围裙做饭,抬手遮住他的眼睛,餐桌上给他倒的一杯茶,滑过他咽喉的手指,被狠狠咬住的唇。

赵立安拼命挣扎起来,他在与跟随了他多年的本能作斗争,他竭尽全力想喊出那个名字——


——有沾着血的手指擦过他的脸颊,似乎是想触碰什么,却没法支撑,只借着最后一点力气轻轻敲了一下他的头。


“......蛋壳......碎了吗......”


这句话无比清晰地传到了赵立安耳中,犹如一根针,轻易地戳破了困了他二十多年的保护膜。他恍然间真的听到了蛋壳碎裂般的声音,呼气和吸气变得流畅,从未有过的感觉涌上了心头。他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在久违的正常世界中呼吸。


“……Jack?”

“Jack”

“Jack!!”


他终于喊出了那个盘桓在他心头的名字,这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阔别他已久的情感通通冒了出来,他开始感觉到恐惧,感觉到害怕,感觉到无法形容的心痛。为什么上天如此残忍,为什么要让他在这个时候恢复感知情绪的能力。偏偏是这个时候,偏偏是这个人。

他就像一台久未启动的机器,一开下来就直接达到了峰值,直接挑战全身所有部件的承受度。


“你醒醒啊Jack,你还说要给我做煎蛋的......”


他抓着对方的手,完全无法停止哭泣。

他总是在失去后才开始成长,上一次是奶奶,这一次是Jack,每一次都要以他最爱的人为代价,让他来不及诉说对他的爱意。

终于察觉到的,可以回应了的感情,却失去了最重要的对象。





车窗外的风沉默地吹过这里,把只言片语裹着带上了天空,连同某个雇佣兵最后的决心,还有某个迷路的孩子的啜泣。


一切归为寂静。





—End—





感谢各位的耐心阅读。

我自己还是挺喜欢这个故事的啦,也有写很多细节,欢迎探讨?

【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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